作者：蔣陽兵

個人破產是指作為債務人的自然人不能清償其到期債務時，由法院依法宣告其破產，同時對債務人的財產進行清算和分配，在一定條件下對債務人的債務進行豁免以及確定當事人在破產過程中的權利義務關系。

個人破產制度有利于挽救“誠實而不幸者”，如果只是對其進行持續(xù)的執(zhí)行，將其列入失信名單，限制其高消費或者貸款，其結果也只會是債權人無法得到清償，債務人無法繼續(xù)經營以營利償還債務，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造成“一敗俱傷”的后果，所以個人破產也有利于破解現實中法院“執(zhí)行難”的困境，也能避免征信制度的濫用。目前，我國尚未形成統(tǒng)一的個人破產法，只有在深圳經濟特區(qū)實行了個人破產條例，其他地區(qū)有類似個人破產的司法實踐，主要稱其為“個人債務集中清理”。

一、我國的個人破產制度

（一）《深圳經濟特區(qū)個人破產條例》的出臺

在一些發(fā)達國家，由于資本主義經濟發(fā)展迅速，個人破產制度早已存在，我國學者和專家在多年前也屢次提出要建立個人破產制度，但一直沒有對其進行正式立法。2020年8月26日《深圳經濟特區(qū)個人破產條例》（以下簡稱《條例》）經深圳市第六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四十四次會議通過，這填補了我國破產制度的空白。但其作為經濟特區(qū)所在市地方性法規(guī)，適用范圍較小，且深圳市作為試點地區(qū)的原因是其作為我國經濟發(fā)展較為迅速的城市，營商環(huán)境較好，且人們有意愿負債進行經商、消費等，債權債務關系較為復雜，但國內各地區(qū)經濟和社會發(fā)展不平衡，在全國普遍施行個人破產制度在短期內難以實現。

（二）個人破產的申請條件

在《條例》中，可以申請個人破產清算、重整或者和解的需要滿足三個條件：一是在深圳經濟特區(qū)居??；二是參加深圳社會保險連續(xù)滿三年的自然人；三是因生產經營、生活消費導致喪失清償債務能力或者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當債務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時，單獨或者共同對債務人持有五十萬元以上到期債權的債權人，亦可以向人民法院對債務人提出破產申請，申請對債務人進行破產清算。

很明顯，其與企業(yè)法人申請破產多了些不同的條件，一方面要求債務人系居住在特定地區(qū)，而且參加該地區(qū)社會保險連續(xù)滿三年，另一方面，雖然個人破產和企業(yè)法人破產的原因都是喪失清償債務能力或者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但是對于個人破產，還限定了系因“生產經營、生活消費”導致。由此可知，像賭債這類非法債務導致自然人資不抵債的，不應受理其破產申請。

與企業(yè)法人的破產申請由債務人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轄相同，個人破產案件也是由其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轄，且規(guī)定由中級人民法院管轄，但經依法指定由基層人民法院管轄的除外。

根據《條例》第八條規(guī)定：“符合本條例第二條規(guī)定的債務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破產申請，包括申請破產清算、重整、和解。債務人提出破產申請的，應當向人民法院提交下列材料：

（一）破產申請書、破產原因及經過說明；（二）收入狀況、社保證明、納稅記錄；（三）個人財產以及夫妻共同財產清冊；（四）債權債務清冊；（五）誠信承諾書。

債務人依法承擔扶養(yǎng)義務的未成年人和喪失勞動能力且無其他生活來源的成年近親屬（以下簡稱所扶養(yǎng)人），應當提供所扶養(yǎng)人的基本情況等有關材料。債務人合法雇用他人的，還應當提交其雇用人員工資支付和社會保險費用繳納情況的相關材料?！?/p>

由于個人破產還需考慮到該個人的扶養(yǎng)人，在實現其他債權人權利的同時，也要照顧好債務人的未成年子女、喪失勞動能力且無其他生活來源的成年近親屬等的基本生活、教育資金保障，促使公平正義、照顧弱者的法治思想在個人破產的相關規(guī)定中發(fā)揮作用。

除了上述條件外，債務人或申請人也不能在破產申請中存在一些欺詐、妨礙訴訟等行為?！稐l例》第十四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查破產申請時，發(fā)現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裁定不予受理；人民法院已經受理但尚未宣告破產的，應當裁定駁回申請：（一）債務人不符合本條例第二條規(guī)定，或者債權人申請對債務人進行破產清算不符合本條例第九條第一款規(guī)定的；（二）申請人基于轉移財產、惡意逃避債務、損害他人信譽等不正當目的申請破產的；（三）申請人有虛假陳述、提供虛假證據等妨害破產程序行為的；（四）債務人依照本條例免除未清償債務未超過八年的。申請人不服裁定的，可以自裁定書送達之日起十日內向上一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申請人因本條第一款第二項、第三項情形造成他人損失的，應當承擔賠償責任?！?/p>

（三）個人破產中的管理人

與企業(yè)法人破產不同的是，《條例》第十七、十八條的規(guī)定，人民法院裁定受理破產申請時并不要求一定要同時指定管理人，而是允許債權人單獨或共同提出管理人人選，人民法院同意債權人推薦的管理人人選的，應當在裁定受理破產申請時同時作出指定管理人的決定。管理人執(zhí)行職務的費用由其推薦人預付。

多名債權人推薦不同的管理人人選的，人民法院可以從中指定一名或者多名管理人。只有在債權人未推薦管理人人選或者人民法院認為債權人推薦的人選不適宜擔任管理人時，人民法院應當在裁定受理破產申請時，通知破產事務管理部門五日內提出管理人人選；破產事務管理部門提出人選后，人民法院應當在五日內作出指定管理人的決定。

（四）債務人財產

1.債務人財產的范圍

《條例》規(guī)定人民法院裁定受理破產申請時屬于債務人的財產和依照本條例裁定免除未清償債務之前債務人所取得的財產，為債務人財產。

債務人對財產的申報義務包括本人及其配偶、未成年子女以及其他共同生活的近親屬名下的境內外財產和財產權益：

（1）工資收入、勞務所得、銀行存款、現金、第三方支付平臺賬戶資金、住房公積金賬戶資金等現金類資產；

（2）投資或者以其他方式持有股票、基金、投資型保險以及其他金融產品和理財產品等享有的財產權益；

（3）投資境內外非上市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責任公司，注冊個體工商戶、個人獨資企業(yè)、合伙企業(yè)等享有的財產權益；

（4）知識產權、信托受益權、集體經濟組織分紅等財產權益；

（5）所有或者共有的土地使用權、房屋等財產；

（6）交通運輸工具、機器設備、產品、原材料等財產；

（7）個人收藏的文玩字畫等貴重物品；

（8）債務人基于繼承、贈與、代持等依法享有的財產權益；

（9）債務人在破產申請受理前可期待的財產和財產權益；

（10）其他具有處置價值的財產和財產權益。

此外，債務人還需要說明上述財產的狀況、法院裁定受理破產前兩年內的重要財產變動情況。

2.豁免財產

《條例》為保障債務人及其所扶養(yǎng)人的基本生活及權利，規(guī)定如下財產為豁免財產：（1）債務人及其所扶養(yǎng)人生活、學習、醫(yī)療的必需品和合理費用；

（2）因債務人職業(yè)發(fā)展需要必須保留的物品和合理費用；

（3）對債務人有特殊紀念意義的物品；

（4）沒有現金價值的人身保險；

（5）勛章或者其他表彰榮譽的物品；

（6）專屬于債務人的人身損害賠償金、社會保險金以及最低生活保障金；

（7）根據法律規(guī)定或者基于公序良俗不應當用于清償債務的其他財產。

上述財產如價值較大、不用于清償債務明顯違反公平原則的，則不認定為豁免財產。

此外，豁免財產累計總價值不得超過二十萬元。具體分項和各分項具體價值上限標準由法院另行制定。

3.對財產交易行為的限制 

管理人對于破產申請?zhí)岢銮岸陜壬婕皞鶆杖素敭a的下列處分行為有權請求人民法院予以撤銷：

（1）無償處分財產或者財產權益；

（2）以明顯不合理的條件進行交易；

（3）為無財產擔保的債務追加設立財產擔保；

（4）以自有房產為他人設立居住權；

（5）提前清償未到期的債務；

（6）豁免債務或者惡意延長到期債權的履行期限；（7）為親屬和利害關系人以外的第三人提供擔保。

破產申請?zhí)岢銮傲鶄€月內，債務人對個別債權人進行清償的，或者破產申請?zhí)岢銮岸陜?，債務人向其親屬和利害關系人進行個別清償的，管理人有權請求人民法院予以撤銷（個別清償使債務人財產受益或者屬于債務人正常生活所必需的除外）。

涉及債務人財產的下列行為無效：（1）為逃避債務而隱匿、轉移、不當處分財產和財產權益的；（2）虛構債務或者承認不真實債務的。

上述規(guī)定的本質都是為了維護債權人能夠公平受償，最大限度地確定能夠進行分配的債務人財產。對于上述不當處置債務人財產的行為，管理人可行使撤銷權、取回權，追回破產財產用于破產分配。財產取得方明知或者應當知道債務人處于破產狀態(tài)或者瀕臨破產，仍然與債務人實施本條例第四十條、第四十一條、第四十二條規(guī)定的行為，造成債權人經濟損失的，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企業(yè)法人破產中規(guī)定的破產取回權、破產抵銷權、破產費用、共益?zhèn)鶆找约皞鶛嗳说仍趥€人破產制度中亦有相關規(guī)定。

（五）免責考察

個人破產中最大的特點就是為債務人設置的免責考察期，《條例》第九十五條規(guī)定：“自人民法院宣告?zhèn)鶆杖似飘a之日起三年，為免除債務人未清償債務的考察期限。”債務人在考察期內應當繼續(xù)履行人民法院作出的限制行為決定規(guī)定的義務，并履行《條例》規(guī)定的債務人其他義務。債務人違反前款規(guī)定的，人民法院可以決定延長考察期，但延長期限不超過二年。

（六）對債務人行為限制

對進入破產程序的債務人進行相關行為限制，是國際通行的慣例。在限制消費行為方面，主要參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限制被執(zhí)行人高消費的若干規(guī)定》并根據經濟社會發(fā)展情況和深圳實際情況而有所調整?！稐l例》第二十三條規(guī)定，自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之日起至作出免除剩余債務的裁定之日止，債務人的權利都要受到嚴格的限制，不得有高消費行為。

被嚴格限制的高消費行為具體包括：1.乘坐交通工具時，選擇飛機商務艙、頭等艙、列車軟臥、輪船二等以上艙位、G字頭高速動車組旅客列車及其他動車組列車一等以上座位；2.在夜總會、高爾夫球場以及三星級以上賓館、酒店等場所消費；3.購買不動產、機動車輛；4.新建、擴建、裝修房屋；5.供子女就讀高收費私立學校；6.租賃高檔寫字樓、賓館、公寓等場所辦公；7.支付高額保費購買保險理財產品；8.其他非生活和工作必需的消費行為。

相比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限制被執(zhí)行人高消費的若干規(guī)定》的規(guī)定，《條例》取消了對乘坐飛機、高鐵、旅游度假的限制，顯得更加人性化。乘坐飛機、高鐵在現代社會來說，是工作和生活的基本需求，如予以限制，則可能會嚴重影響債務人的社會活動，影響其創(chuàng)造社會財富以清償債務。而對于旅游度假，一方面有些活動難以區(qū)別是旅游度假行為還是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如赴外地辦事和探親），另一方面也會影響到債務人正常的休息權?！稐l例》更具合理性和可操作性。

在限制職業(yè)資格方面，《條例》規(guī)定自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之日起至人民法院作出免除債務人剩余債務的裁定之日止，債務人不得擔任上市公司、非上市公眾公司和金融機構的董事、監(jiān)事和高級管理人員職務，不得從事法律、行政法規(guī)禁止從事的職業(yè)。另外，自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之日起至人民法院作出免除債務人剩余債務的裁定之日，債務人獲取一千元以上借款或信用額度的，應當向出借人或授信人聲明本人破產狀況。

（七）個人破產制度的價值

個人破產制度的價值取向在于確保誠實且不幸的債務人通過破產保護從債務危機中解脫，重新參與社會經濟活動。而對于惡意逃債或者實施破產欺詐的債務人，不僅不能濫用破產制度，還應通過法律手段加以預防和嚴懲?！稐l例》通過緊密的制度設計來預防個人破產對社會存在的風險，讓破產申請者“不敢逃，也不能逃”，同時亦能夠給予債務人機會，保障債務人及家人基本的生存和發(fā)展條件，鼓勵創(chuàng)業(yè)者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新無后顧之憂，讓其為社會創(chuàng)造更大的價值，激活社會活力。

二、個人債務集中清理制度

（一）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背景

2019年2月27日，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關于深化人民法院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意見》，在該《意見》中，最高法首次提出研究推動建立個人破產制度。國家發(fā)改委財金司有關負責人就《加快完善市場主體退出制度改革方案》答記者問時亦明確提出：“改革方案提出分步推進建立自然人破產制度。需要強調兩點：

首先，個人破產制度是為陷入嚴重財務困境但誠實守信的個人提供債務重組機會，促進債務人繼續(xù)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新，同時起到防范居民部門債務風險、維護社會穩(wěn)定的作用，前提是任何人不得惡意逃廢債；

其次，建立個人破產制度是一項涉及面廣、復雜程度高的系統(tǒng)性工作，需立法先行而后逐步推開，當前重點任務是在充分建立社會共識基礎上推動個人破產立法。”

因此，我國并沒有立刻設計和推廣全國范圍層面的個人破產法的出臺，而是希望在一些經濟比較發(fā)達、適合試點改革的地區(qū)如浙江省、成都市等地先進行個人債務集中清理制度，在社會形成需要個人破產制度的共識以及司法實踐形成豐富的個人債務清理經驗的基礎上，再行推出統(tǒng)一的個人破產法律。

根據較早推行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關于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實施意見（試行）》的規(guī)定，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程序，是執(zhí)行中的特別程序，即在現有法律框架內，按照執(zhí)行和解和參與分配等執(zhí)行制度和理論，參照個人破產的原則和精神，在進一步財產調查和清算基礎上，通過附條件的執(zhí)行和解或者金融機構一致行動，形成個人債務清償方案，以達到執(zhí)行程序有效退出、債務人信用修復的目的。

（二）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適用范圍

以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關于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操作指引（試行）》（以下簡稱《操作指引》）為例，其第三條規(guī)定：“債務人因下列原因導致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可以適用本指引。具體包括：（一）股東財產與破產法人企業(yè)財產混同的；（二）個人獨資企業(yè)、合伙企業(yè)等非法人企業(yè)的投資者、合伙人為破產企業(yè)債務承擔無限責任的；（三）為破產企業(yè)債務提供擔保的；（四）因生活困難無力償還債務的?！睆拇艘?guī)定來看，《操作指引》對于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適用范圍更傾向于由企業(yè)破產引申出來的個人債務問題，但也包含了因生活困難而無力償還債務的問題。

《操作指引》第四條規(guī)定：“債務人經強制執(zhí)行后財產確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執(zhí)行局在征得債務人同意后，可以移送審查。符合前款規(guī)定情形的債務人，可以直接向本院提出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申請。個體工商戶作為債務人時，由其經營者提出申請?！痹撘?guī)定明確了個人債務“執(zhí)轉破”的程序問題。

債務人雖有第三條規(guī)定的情形，但是由于債務人存在不誠信行為導致的，則不可適用《操作指引》的相關規(guī)定?！恫僮髦敢返谖鍡l規(guī)定：“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債務人，不適用本指引：（一）債務人在成都市轄區(qū)外有訴訟、仲裁、執(zhí)行案件應負或者可能應負金錢給付義務，且該案件債權人不愿參與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程序的；（二）因賭博、揮霍消費等不良原因導致不能清償債務的；（三）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義務的；（四）以偽造證據、暴力、威脅等方法妨礙案件審理、抗拒執(zhí)行的；（五）以虛假訴訟、虛假仲裁或者以隱匿、轉移財產等方法妨害訴訟、規(guī)避執(zhí)行的；（六）違反限制消費令的；（七）無正當理由拒不履行執(zhí)行和解協(xié)議的；（八）違反忠實義務、勤勉義務，致使所在企業(yè)破產的；（九）怠于履行清算義務，致使企業(yè)無法進行清算或無法全面清算的；（十）債務人有其他不誠信行為的?！?/p>

（三）申請和受理

申請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索要提交的材料以及所要提交的財產報告的內容與上述《深圳經濟特區(qū)個人破產條例》大致相同，均有涉及申請書、債權債務清冊、需扶養(yǎng)人情況、包括配偶、子女和其他特定近親屬的財產報告等等。對債務人的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申請亦可以撤回，不過撤回后一年內不得再次提起申請，但并未規(guī)定限制其他有申請權的人向人民法院申請。

執(zhí)行移送審查案件可以由破產法庭與執(zhí)行局法官組成合議庭進行審查。人民法院裁定受理申請之日起十日內應發(fā)布相關公告，經申請執(zhí)行人表示可以延期執(zhí)行的，執(zhí)行局應當裁定中止執(zhí)行。另外，經債務人申請，人民法院可以在裁定受理申請后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公布失信被執(zhí)行人名單信息的若干規(guī)定》第二條第二款規(guī)定，失信被執(zhí)行人積極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義務或主動糾正失信行為的，刪除債務人失信信息。本規(guī)定與我們前述“管理人的責任、權利與義務”的內容中的“重整或和解程序中，稅務機關依法受償后，管理人或破產企業(yè)可以向稅務機關提出納稅信用修復申請”的規(guī)定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將債務人一直列為失信被執(zhí)行人，則不利于債務人回歸正常的社會生活，從而也很難通過正常的生產經營或者其他勞動來創(chuàng)造更大的價值，最終也不利于最大限度地實現債權人的權利。

關于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管理人的相關規(guī)定，大致與《企業(yè)破產法》的規(guī)定相同，債務人財產的增減報告和保留的財產，和上述《條例》規(guī)定大致相同，在此不作贅述。

（四）債務人的責任

《操作指引》第三十九條規(guī)定：“債務集中清理期間，債務人存在本指引第五條所列情形或其他逃廢債行為，以及嚴重違反本指引第十四條、第十五條規(guī)定的行為，本院可以根據情節(jié)依法采取罰款、拘留等措施，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p>

綜上所述，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制度建設較為完善，也已有多地法院通過司法實踐積累了寶貴經驗。我們期待在未來，在條件成熟之際，能夠在全國范圍內統(tǒng)一實行個人破產制度，真正做到挽救“誠實而不幸”的人，鼓勵大眾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新，激活社會活力。

江西受理首例個人破產案件是否有合法依據？

2022年1月5日，貴溪市人民法院出具了（2022）贛0681破申1號民事裁定書，該案為江西省首例個人破產清算案件。其主要內容是：根據李某曾先后投資房地產、旅游業(yè)等行業(yè)，因經營不善對外負債額達2.74億元，而其名下資產僅有1.8億元，已嚴重資不抵債。

2021年12月底，李某提出個人債務清理申請，貴溪市人民法院經審查后認為，李某無法清償到期債務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是為申請破產原因，參照《企業(yè)破產法》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yè)破產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一）》據的相關規(guī)定，裁定受理李某個人債務清理（個人破產清算）申請。

上述裁定書的法律依據僅是“參照”《企業(yè)破產法》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yè)破產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一）》。而實際上，《企業(yè)破產法》的適用主體僅限于企業(yè)法人以及第一百三十五條規(guī)定的其他法律規(guī)定企業(yè)法人以外的組織，并未包括自然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yè)破產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一）》更加沒有自然人破產清算相關規(guī)定。即使有司法精神和相關政策推動個人破產的實踐和試點，但也需要在法律框架內出臺相應在司法文件作為司法實踐的參考。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裁判文書引用法律、法規(guī)等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的規(guī)定》第一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的裁判文書應當依法引用相關法律、法規(guī)等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作為裁判依據。引用時應當準確完整寫明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的名稱、條款序號，需要引用具體條文的，應當整條引用。”很明顯，該案的受理裁定的法律依據既不具體還不準確，屬于明顯欠妥的裁判行為，應當予以糾正?！皡⒄铡蹦硞€法律文件的內容，最多只能在說理部分進行引用。

據了解，江西高院和鷹潭中院并未出臺關于個人債權集中清理的相關司法文件。此外，其他推行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試點法院亦只是在執(zhí)行程序中對被執(zhí)行人的個人債務進行集中清理，并非由法院立“破”字案號。

在無相關法律規(guī)定，亦未出臺司法文件進行試點個人債務集中清理。對于貴溪法院所嘗試的個人債務集中清理司法行為，是否能對抗其他法院對債務人執(zhí)行，亦是個很大的爭議。如《蘇州市吳江區(qū)人民法院關于個人債務清理的若干規(guī)定（試行）》《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關于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的操作指引（試行）》對于被執(zhí)行人在轄區(qū)外有應負債務的訴訟、仲裁和執(zhí)行案件的不予適用個人債務集中清理（轄區(qū)外的訴訟、仲裁和執(zhí)行案件債權人同意的除外）。

附：

各地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相關規(guī)定一覽表：

典型案例1：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2021年全國法院十大商事案件之三：梁某某個人破產重整案

1.案情簡介

梁某某自2018年起開始與同事、朋友創(chuàng)業(yè)。期間，分別向13家銀行、網絡貸款公司陸續(xù)借貸以解決資金問題，債務總額累計達75萬余元。

因無法清償借款，2021年3月10日，梁某某向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個人破產。經法官面談輔導，梁某某根據自身償債能力和意愿，于4月27日重新提交了個人破產重整申請。

5月11日，法院裁定受理梁某某的申請，并為其指定破產管理人，負責調查核實其財產、債務情況，協(xié)助制作重整計劃草案。

6月22日，深圳中院組織召開梁某某個人破產重整案第一次債權人會議。會上，破產管理人向債權人會議作階段性工作報告、債務人財產報告以及債權審核報告，債權人會議審議并表決通過了《豁免財產清單》與《重整計劃草案》。

7月19日，深圳中院將批準重整計劃的裁定送達梁某某，全國首例個人破產案件正式生效。生效的重整計劃顯示：在未來3年，梁某某夫妻除保留每月用于基本生活的7700元以及一些生活生產必需品作為豁免財產之外，承諾其他收入均用于償還債務。

重整計劃執(zhí)行完畢將實現債權人本金100%清償，債務人免于償還利息和滯納金。如果梁某某不能嚴格執(zhí)行重整計劃，債權人有權向法院申請對其進行破產清算。

2.專家點評（徐陽光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個人破產制度是市場主體退出與拯救制度的重要內容，對于完善市場主體退出渠道、暢順市場經濟循環(huán)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義。長期以來，我國僅有《企業(yè)破產法》“半部破產法”，一方面，導致自然人、個體工商戶等主體在從事商事活動時，無法獲得與企業(yè)同等的市場主體保護；另一方面，企業(yè)家在經營、融資中常常因個人擔保為企業(yè)的經營、市場風險承擔無限連帶責任，突破了現代企業(yè)有限責任制度。在中央授權先行先試的支持下，深圳率先出臺了全國首部關于個人破產的地方性立法《深圳經濟特區(qū)個人破產條例》，并于2021年3月1日起正式施行。梁某某個人破產重整案是《深圳條例》實施以來，深圳中院裁定受理和順利審結的首個個人破產案件、首個個人破產重整案件，也是全國的個人破產第一案。

由于破產免責理念與我國傳統(tǒng)文化觀念相悖，審理個人破產案件如何做到入法、入理、入情，讓社會公眾在法理和情理上能夠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個人破產制度是個案法律適用的重點和難點。

在本案中，深圳中院秉持“鼓勵創(chuàng)新、寬容失敗、鼓勵重生”的破產保護理念，嚴格貫徹個人破產立法原理規(guī)則，深圳中院通過債務人申報財產、債權人申報債權，管理人調查核實，到債權人會議審議財產債權核查結果、豁免財產清單，表決重整計劃草案，再到債務人在管理人、破產事務管理署監(jiān)督下依照重整計劃清償債務的各個程序環(huán)節(jié)，首次全面、完整、立體地向社會公眾展示了債務人的破產原因及其經過，以及法院如何認定“誠實而不幸”債務人的法定程序和判斷依據，取得了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tǒng)一。

本案中，深圳中院合理確定債務人的豁免財產范圍和具有可執(zhí)行性的重整計劃，既保障了債務人及其家庭的基本權利和安寧生活，也降低了債權人追收成本、實現債權回收最大化，推動債務人、債權人的共贏。在裁定批準重整計劃的同時，深圳中院依法決定解除了對梁某某的行為限制措施，為債務人經濟重生提供了有力支持，體現了個人破產制度鼓勵創(chuàng)業(yè)者、保護企業(yè)家精神的人文關懷和救濟理念。

在梁某某個人破產重整案及其后一系列個人破產案件的審理中，深圳中院進一步明確了個人破產裁判規(guī)則，積累了具有參考價值的示范案例，為全國范圍內個人破產立法探索提供了有益的實踐經驗。

——選自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2021年全國法院十大商事案件

典型案例2：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發(fā)布18起“善意文明執(zhí)行 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典型案例之十六：徐某、殷某個人債務集中清理案——為“誠信而不幸”的被執(zhí)行人解困松綁

要點提示

本案系杭州法院首例審結的個人債務清理案件。根據浙江高院《浙江法院個人債務集中清理（類個人破產）工作指引（試行）》，建德法院通過設立管理人、引入第三人作為投資人、探索雙重表決規(guī)則方式、爭取多數金融債權參與到清理程序中等，推進清理工作順利進行。徐某、殷某5年行為考察期滿后的剩余債務將得以豁免，人民法院也將對徐某、殷某進行信用修復。

基本案情

債務人徐某與殷某原系夫妻關系，徐某因經營企業(yè)失敗，于2013年開始借貸，同時為了還清相關債務，陷入高利貸及套路貸的漩渦之中，最終導致自身債臺高筑。為了還債，兩人變賣了名下所有資產，工資卡也被法院凍結。因債務沒有履行完畢，兩人也被限制消費、納入失信名單。因債務問題感情不和，兩人于2018年離婚。上有老人要贍養(yǎng)，下有孩子要撫養(yǎng)，兩人僅有的每月合計約1萬元的工資收入，既要生活，又要還債，徐某、殷某嘆息：“未來一片灰暗”。

為進一步強化善意文明執(zhí)行理念，讓誠信債務人有機會重獲“新生”，2020年年底，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執(zhí)行工作中進一步強化善意文明執(zhí)行理念的意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浙江法院個人債務集中清理（類個人破產）工作指引（試行）》的規(guī)定，建德法院啟動個人債務集中清理工作。

2020年10月9日，徐某、殷某向建德法院遞交書面材料，申請進行個人債務清理。為積極配合清理工作，徐某父親自愿拿出200萬元幫助兩人償還債務。鑒于二人的誠信表現，2020年11月20日，建德法院受理徐某、殷某個人債務集中清理一案，并指定浙江智仁律師事務所擔任管理人。管理人調查了兩人的債務及財產情況，并要求兩人簽署誠信承諾書，同時窮盡措施，以郵寄、電話、上門送達、電子郵件等方式通知債權人前來申報債權。建德法院也同步在《人民法院報》刊登債權申報公告。

2020年12月30日，建德法院主持召開第一次債權人會議。會議確定了雙過半（出席會議的有表決權的債權人過半數通過，且其所代表的債權額占無財產擔保債權總額的二分之一以上的，該表決事項方為通過）的表決規(guī)則，同時設立二次協(xié)商規(guī)則，并對債務人設定5年的行為考察期。

2021年2月3日，第二次債權人會議如期召開。管理人在會上通報了債權申報及審查情況，并報告《債務人財產分配方案》提交會議表決。截至本次會議召開，共計39家（人）申報債權，申報金額共計約620萬元?，F有可供分配的債務人財產為兩人名下少量銀行賬戶余額及徐某父親提供的200萬元，共計約204萬元。

經過投票表決，會議以雙過半的表決率通過了徐某、殷某的財產分配方案。根據方案，204萬清償款將在法院裁定《債務人財產分配方案》后10日內支付至債權人賬戶。五年行為考察期滿后，將對徐某、殷某在這5年內可用于清償債務的收入、公積金賬戶余額或相應資產權益再次進行分配（分別為兩債務人保留2000元和5000元的生活保障費用），剩余債務將被豁免。首次分配清償率33%。

沒有通過本次個人債務清理申請債權的債權人在5年行為考察期內仍可繼續(xù)申報債權。經管理人審查通過后，債權人僅能參與分配徐某、殷某在5年行為考察期內可用于清償債務的收入、公積金賬戶余額或相應資產權益。

設立管理人賬戶，被執(zhí)行人在五年行為考察期內，其收入除保留本人及家庭成員生活保障外余款納入該賬戶集中管理，接受法院、管理人和債權人的監(jiān)督。

值得注意的是，若日后債權人發(fā)現徐某、殷某存在隱瞞財產等不誠信行為，不僅免除的債務要全部恢復，還將追究其法律責任。

典型意義

個人債務清理，能夠使“誠信而不幸”的被執(zhí)行人有再次創(chuàng)業(yè)的機會。市場有風險，在鼓勵創(chuàng)業(yè)的同時，給予容錯的機會，這也符合時代發(fā)展的價值取向，而個人債務清理為此提供了解決的路徑。本案中，“誠信而不幸”的兩名債務人將放下重擔，翻開人生新的篇章。本案的實踐，也為杭州法院探索個人債務清理工作提供了“建德樣本”。

——選自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發(fā)布18起“善意文明執(zhí)行 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典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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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 破產實務 | 個人破產與個人債務集中清理有何區(qū)別？